蘇起
拜登上台難,上台以後恐更難,因為他將接收一個疫情嚴峻、社會分裂、貧富不均、國際主導力下降的國家。他最可能的施政重心應是內重於外,先內後外。
首先,疫情。這是已經燒到拜登眉毛的大事。他任命美國史上第一位黑人國防部長奧斯丁(Lloyd Austin)時,提出的第一個推薦理由竟是「基於他十年前主導從伊拉克撤出十五萬美軍的成功經驗,他一定能順利在軍中分配新冠疫苗」,其次是撫慰征戰廿年官兵與家屬的心情,再就是反映國內種族多元現況,最後理由才是保衛國家。拜登優先順序再清楚不過。
第二,川普的高票落選,加上兩百年來第一次的國會暴亂,顯示美國社會及政治分裂的程度已極嚴重。過去參眾議員經常跨黨投票,現在卻普遍嚴守黨紀。日前十位共和黨眾議員支持彈劾川普當然立刻成了大新聞。
更糟的是,民主黨內部也非常複雜。拜登能在初選脫穎而出,主因就是他像「大帳蓬」,任何人都可以在裡面找到一席之地。但執政後民主黨內的權力與利益爭奪必將再起。拜登如何擺平黨內勢力,同時與共和黨既鬥爭又妥協,將是極艱難的挑戰。
第三是貧富不均。今天美國前五十大富豪的總資產竟與全國一半人的財富相當。最大五百家公司竟然平均只繳十一%的稅;其中九十一家,包括我們熟悉的亞馬遜、星巴克、Netflix等,稅是「零或小於零」。除了少數民主黨參議員,兩黨政客沒人敢挑戰這群富豪及大公司,只能把窮人的憤怒導向中國大陸與墨西哥等外國。
對拜登來說,這個拖延幾十年的慢性病已突變為具有三個嚴重後果的急症。一,它是川普民粹主義最肥沃的土壤。如不設法糾正,第二個川普必會冒出頭。二,民主黨要強化它目前的脆弱多數,必須爭取過去長年與民主黨站在一起,而現在卻成了死忠川粉的工人階級。只有透過財富重分配才有可能挽回他們的心。三,新冠病毒的傳播不分貧富。只要社會有大批窮人必須外出工作並與人接觸,或因沒有保險或儲蓄而不願就醫,美國的防疫成效就難徹底。
所以貧富不均有極高的現實性。然而想減輕它,拜登需要挑戰太多既得利益,談何容易。
再看國外。從拜登的性格、經歷、及已公布的任命來看,美國恢復部分損傷的盟友關係、部分國際組織聯繫、及部分國際聲望,應該不是問題。最大的問題,恰也對台灣最關鍵的,應是美國軍力的持續衰退。
六○年代美國軍力最高峰時,建軍準則是同時打贏「兩個半戰爭」(一個對蘇聯,一個對中共或北韓,半個打第三世界)。七○及八○年代改成「一個半戰爭」。小布希以後再改成同時打贏「兩個區域戰爭」(一在中東,一對北韓)。二○一八年起才認真思考要轉成針對中共或俄國的「高手對決」。這個轉變才剛起步,整個軍備、部署、訓練至今依然停留在區域的反恐作戰,所以美軍看似壯盛,但碰到苦練「高手對決」已廿年又有主場優勢的中國大陸,美軍「心有餘而力不足」的弱點就完全暴露。
可惜台灣部分民眾只看到美國「心有餘」的表面(如近日提前解密的美國印太報告)而沾沾自喜,卻刻意忽略「力不足」的殘酷事實。筆者近年遍閱美國相關研究並盡可能詢問美國官員、前官員、及專家,竟不曾見到一書一文一人對「保台」表示信心。難怪川普的「台灣牌」敲鑼打鼓了四年,但碰到關鍵時刻或關鍵項目卻總踩煞車。
有鑒於此,以美國為唯一靠山的蔡政府今後必須加倍小心。拜登政府即使對北京抱有戒心,也必須先顧好自己國人的健康、團結與經濟,才能去想如何因應。蔡政府切勿一廂情願,否則必將陷自己及台灣於更大的險境。